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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1/10 1:45:00
方铁,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研究方向:边疆史、民族史、边疆历史地理。

古代云南与周边地区的关系,蕴含云南省*区的形成、云南与邻省的关系及云南与邻邦的关系等方面的内容。云南与周边地区的气候、地貌、自然资源状况等大致相同,构成相对完整的自然地理单元。云南省*区的形成,却主要是受*治、经济、社会等因素的影响。在有关的因素中,最重要的是历朝治边的方略与治策,云南地区的地缘*治状况,以及云南内外交通线的兴衰。

可将古代的云南地区分为若干区域。这些区域与云南整体的发展大致同步,同时有不同的发展轨迹与特点。历史上的今滇中与滇东地区,大致包括今昆明市、曲靖市、玉溪市与楚雄州东部。以下将远古至唐代划分为若干阶段,阐述今滇中与滇东地区演变的过程。

一、远古至东汉时期

今滇中与滇东是远古人类较早居住的地区。20世纪70年代,在昆明市呈贡县龙潭山出土旧石器时代晚期智人的化石。新石器时代的人类遗存在云南发现余处,以石寨山类型为代表的滇池地区新石器文化,在云南地区最具代表性。其文化面貌为有螺壳堆积,出土泥质红陶、夹砂红陶与夹砂灰陶,石器以有肩石斧和有段石锛为特征,居民普遍种植稻谷,证明云南居民种植稻谷已有数千年的历史。该文化主要分布在滇池地区,以及抚仙湖、星云湖、杞麓湖的周围地带。

滇池区域的青铜文化可分为四期。第一期约在春秋末或战国初期,器物以青铜器为主,墓葬的地方特点明显,较少受外来文化的影响。第二期墓葬出现?、锄等大型青铜农具,时代在战国中晚期,下限不晚于西汉初期。第三期墓葬为西汉中晚期的遗存,青铜农具的种类与数量增加,出现纯度较高的铁器与半两、五铢等西汉货币,铜镜带有草叶纹、百乳纹等内地常见的纹饰。第四期的时代约在西汉晚期至东汉初期,出土器物的地方特点基本消失,并受到内地文化显著的影响。滇文化出土青铜器的品种、数量远超周围其他地区,质量甚高且制作精美。在晋宁石寨山与江川李家山墓地,出土30多件贮藏海贝的青铜贮贝器。滇文化区域出土的铜鼓,因特色鲜明被称为“石寨山型铜鼓”,基本特征是制作精美、纹饰繁复。

战国至西汉时期,滇池周围地区建有滇国。滇国在夜郎(在今贵州东部与滇东一带)以西、邛都(今川西南)以南,滇国的东北有劳浸、靡莫部落,“皆同姓相扶”。据称滇池“旁平地,肥饶数千里”,滇国“其众数万人”。汉武帝时滇国降附,“滇小邑,最宠焉”。近数十年有关滇文化的考古发现,帮助我们解开了滇国之谜。滇国的范围与滇文化的分布大致相同,即东达曲靖、陆良与沪西,西到禄丰,北至会泽,南抵元江、新平一带。滇国的都城在滇池湖畔的晋宁以东,这里的石寨山遗址出土西汉赐与的“滇王之印”,证实是滇王及其臣属的墓地。滇国降附,西汉于其地置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益州郡的治所在滇池县(治今晋宁以东)。

滇国历史上发生过两件大事,即庄蹻率众入滇与汉朝在滇国地区设郡县。关于庄蹻入滇的时间、路线尚有争议。据研究,派大将庄蹻至滇国的应是楚顷襄王,时间约在秦昭王二十八年(前)前后。其时楚国与秦国大战,楚国面临的形势不佳。顷襄王派庄蹻率数千楚*,溯沅水入夜郎寻求退路,遂平定滇国。归还时道路受阻,“因还,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庄蹻在滇称王,与数千楚国将士汇入滇族。考古材料证实,战国时期的滇文化受到楚国文化的影响。晋宁石寨山出土一种虎耳细腰青铜贮贝器,器耳呈双虎上攀状,与楚国的同类器物相似。

西汉击败匈奴,武帝始经营西南夷(今云贵与川西地区)。据《史记·西南夷列传》:元光五年(前),武帝遣唐蒙招降夜郎侯,置犍为郡(治今四川宜宾)。以后接受邛笮君长的请求,在邛笮、冉駹(在今川西一带)之地置一都尉十余县。元朔三年(前),因西南夷屡反,武帝诏罢西夷,仅保留犍为郡与夜郎的两县一都尉。元狩元年(前),西汉复事西南夷。汉使由成都出发,奉命寻找通往大夏(在今阿富汗北部)的道路,误至滇国,受到滇王热情的款待。元鼎五年(前),位今广州的南越国造反,汉征发夜郎兵随行,夜郎之且兰君乃反。南越既灭,汉*回诛且兰,平南夷设牂柯郡(治今贵州*平以西)。冉駹等震恐乃请置吏,西汉在今川西地区设越巂、沈黎、汶山三郡。元封二年(前),汉*突至滇国城下,滇王出降,汉于其地置益州郡(治今晋宁)。西南夷中见于记载的部落有数十个,仅滇、夜郎被封王赐印,可见朝廷对其之重视。

西汉前期,滇国与巂、昆明人多次发生战争。战国时期,在今川西南与保山至大理的滇西地带,活动着从甘青地区陆续南下的羌人群体巂、昆明人。巂、昆明人过着随畜迁徙的游牧生活,“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巂、昆明人向东面、南面逐渐扩展,进入滇国地界后引发激烈的冲突。西汉明确支持滇国,出兵协助滇国打败了巂、昆明人。原由因是西汉曾派使者赴大夏(在今阿富汗北部),途中屡次为巂、昆明人所阻,并抢去携带的礼物。

据《后汉书·西南夷传》:元封二年(前),西汉在滇国旧地设置益州郡(治今晋宁)。“后数年,复并昆明地,皆以属之此郡。”可知滇国打败巂、昆明人,将其游徙之地并入滇王与汉朝太守共管的益州郡。益州郡的范围,也从先前的滇池周围地区往西扩大至今保山一带。还有一部分巂、昆明人则避开滇国的锋芒,辗转迁入今滇东、黔西一带的山区。北魏《水经·温水注》称:味县(治今曲靖)高山地区,有流行“曲头木耳”习俗的木耳夷。若死亡,亲属“积薪烧之,烟正则大杀牛羊相贺以作乐”。藏缅语族彝语支的一些民族,近代仍流行火葬的习俗。

西汉在西南夷地区共置七郡。在今滇中与滇东地区,西汉设置以下郡县:漏卧县,治今罗平;同并县,治今弥勒;毋单县,治今弥勒西北;漏江县,治今泸西;谈稿县,治今富源以东;句町县,治今广南。以上数县隶属牂柯郡(治今贵州*平西南)。属益州郡(治今晋宁)的县有:双柏县,治今双柏县境;同劳县,治今陆良;铜濑县,治今马龙;连然县,治今安宁;俞元县,治今澄江;牧靡县,治今寻甸;谷昌县,治今昆明东北;秦臧县,治今禄丰以东;味县,治今曲靖;昆泽县,治今宜良;律高县,治今弥勒以南;胜休县,治今江川以北;健伶县,治今晋宁。

两汉在西南夷地区积极修建道路。西汉整修由蜀地入今云南的五尺道、灵关道两条旧路,以及经今云南达澜沧江以西地区的博南山道。东汉拓开由今昆明至越南北部的交州道。五尺道的修建可追溯至秦代。据《史记·西南夷传》:秦朝派常頞率人拓开五尺道,沿途设置官守。五尺道因道宽秦代五尺而得名。其道始于僰道(治今四川宜宾),经今滇东北止于郎州(唐置,治今曲靖)。汉武帝派官吏唐蒙率人整修五尺道,将道路从今曲靖延至滇池地区。

为巩固和充实所设郡县,汉晋从蜀地移来一些人口。移民集中居住在郡县的治地,一些移民形成时称“大姓”的地方望族。迄今在今滇东北、滇中、滇西等地的坝子,分布有不少因地表有高大封土堆被称为“梁堆”的古墓,实则是两汉以来云南大姓的墓葬。李恢、朱褒、爨习、孟琰、雍闓、孟获等汉晋时云南的知名人物,便是由移民演衍而来的大姓。

战国、秦汉时期,滇池地区是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成员主要由贵族、平民、奴隶组成。滇国盛行不发达的家内奴隶制。数量不多的奴隶,主要来源于战俘与被征服部落;大部分劳动者,仍是自由民身份的滇人。汉朝置郡县后,滇池地区的社会经济获得较快发展。据《后汉书·西南夷传》:益州郡(治今晋宁)太守文齐,“造起陂池,开通灌溉,垦田二千余顷”。滇池地区“河土平敞,多出鹦鹉、孔雀,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人俗豪忲,居官者皆富及累世”。《水经注·温水》称:“滇池有神马,家马交之,则生骏驹,日行五百里。”太元十四年(),宁州刺史费统说:滇池县有两神马,“一白一黑,盘戏河水之上”。《华阳国志·南中志》则言:东汉时滇池湖面“白鸟现”。“白鸟”指从北方飞至滇池避寒的海鸥,这是海鸥飞赴滇池最早的记载。二、蜀汉至隋朝时期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蜀地、南中(今云贵地区)被蜀汉据有。

建安二十四年(),孙吴袭取荆州,蜀汉镇将关羽败死。刘备率*攻吴失败,病死白帝城。眼见形势对蜀汉不利,南中的大姓、夷帅(山区蛮夷首领)纷纷倒戈反蜀。建兴三年()春,诸葛亮率*南征。据《华阳国志·南中志》:蜀*兵集僰道(治今宜宾),分为三路。诸葛亮率主力进攻越巂(今西昌地区),派马忠从东路进攻,派李恢经平夷(在今贵州毕节境)自中路进攻建宁(治今曲靖)。建宁是主要战场,蜀汉*在此彻底击败叛*。叛*首领孟获屡败屡战,被迫投降。蜀汉*集中到滇池地区,略为修整后返回蜀地。从出征到凯旋回归,南征的时间不到一年。

南中既平,蜀汉对其*区进行调整。乃改益州郡为建宁郡,以李恢为太守,郡治从今晋宁移到味县(今曲靖)。分建宁、越巂两郡之地置云南郡,以吕凯为太守,治弄栋(在今姚安县北);分建宁、牂柯两郡地区设兴古郡,以马忠为太守,治宛温(在今砚山以北)。为加强控制,蜀汉将南中的最高统治机构庲降都督从平夷(在今贵州毕节)移至味县,并在当地置屯田。屯田颇有成效,收成可积谷贮藏。为充实云南郡与建宁郡,庲降都督李恢从今德宏等滇西地区,迁“濮民”(今佤族、布朗族、德昂族的先民)数千户至两郡地界。

西晋实现统一。统治者改变两汉相对开明的*策,在今云贵地区实行强硬统治。西晋不仅随意增加郡县,还以建宁郡、兴古郡、云南郡、永昌郡为基础,设立与益州(治今成都)同级的宁州(治今晋宁东)。但新*区运转不灵,不久又撤销宁州,仍将四郡并入益州。西晋任命李毅为南夷校尉,“持节统兵镇南中”。李毅向宁州诸族大量征收赋税,“每夷供贡南夷府,入牛、金、旃、马,动以万计”。今滇中等地的大姓多次反叛,被西晋残酷镇压。因时局纷乱,民不聊生,宁州的百姓远走交州(治今越南河内),或避入永昌郡(治今保山)、牂柯郡(治今贵州*平以西),“半亦为夷所困虏”。宁州长期被叛*围困,“食粮已尽,人但樵草炙鼠为命”。王逊代李毅为南夷校尉,其强横粗暴超过李毅。王逊杀害宁州大姓“不奉法度者”数十家,“夷晋莫不惶惧”。史籍称今滇中与滇东一带,“仓无斗粟,众无一旅,官民虚竭,绳纪弛废”。

西晋后期,宁州大姓分为拥护、反对王逊的两派,在激烈的争斗中两败俱伤,仅剩下爨、孟、霍三家。但兼并仍未停止,孟、霍两家大姓同归于尽,仅爨氏大姓一枝独秀。东晋*权虽接管宁州,统治的有效程度已明显降低,史称“威刑缓钝,*治不理”。大明二年()创立的《爨龙颜碑》,称爨氏的头面人物曾任宁州(治今晋宁东)刺史,以及晋宁郡(治今晋宁)、建宁郡(先后治今曲靖与陆良东北)的太守,可能是自封或朝廷虚封。

南朝之宋、齐、梁、陈,名义上统有宁州并任命宁州刺史,但到任者不多。据《南齐书》:“(宁州)道远土塉,蛮夷众多,齐民甚少。诸爨、氐强族,恃远擅命,故数有土反之虞。”大同末年,萧梁任命徐文盛为宁州刺史。徐文盛赴任,尚知“推心抚慰,示以威德”。数年后内地爆发侯景之乱,徐文盛在宁州招募数万人,借口平叛返回内地。以后未见宁州刺史到任,宁州遂被爨氏大姓割据。爨氏仍奉内地王朝为正朔,每年进贡数十匹马。北周的益州总管梁睿,上书朝廷奏请经营宁州称:“宁州户口殷众,金宝富饶,二河有骏马、明珠,益、宁出盐井犀角。”“其地沃壤,多是汉人,既饶宝物,又出名马。”可见在隋朝统一前,备受战乱摧残的今滇中、滇东地区,社会经济亦有所恢复。

综而言之,今滇中、滇东是西南边疆开发较早的区域。在归入汉朝版图之前,早期人类在云南地区有较广的分布。在滇池周围地区存在数百年的滇国,堪称是云贵高原一颗闪亮的明珠。汉晋近年的经营,推动今滇中、滇东地区较快发展,并成为在云南领先的区域。汉晋统治云南的目标,主要是经营由今成都经云南达中南半岛乃至印度的通道,以及由成都经云南达交州(治今越南河内)的道路。汉晋还确立由今四川统辖云南地区的地缘*治格局。自蜀汉起,今云南的统治中心从滇池地区转移到曲靖。晋代后期,今滇中、滇东地区饱受战乱破坏;南朝时因未卷入内地战火,上述地区的社会经济有所恢复。东晋南朝时期,今云南与内地的联系十分松弛,迁入今滇中、滇东的移民逐渐与本地民族交融,形成新的地方群体白蛮。

隋朝建立,企望恢复前朝在今云南的统治。隋朝在今昭通设恭州,在恭州以北置协州(治今彝良),于滇池地区设昆州(治今昆明),并任命爨氏首领为地方官吏。昆州刺史爨玩起兵反叛,隋朝令将领史万岁率兵讨平。次年爨玩再反,隋朝又派兵镇压。爨玩惧而入朝,随后被诛,隋朝终放弃今云南地区。隋朝的两次征讨,沉重打击了爨氏地方势力。爨氏大姓对云南较大范围的管控,被迫收缩至今滇中、滇东一带。

三、唐朝时期

唐朝对云南地区的经营,以安史之乱为界,大致可分为前后两期。

贞元间唐朝设十道作为全国的大行*区,云南地区属剑南道(治今成都)管辖。唐朝经营云南的初衷与两汉相同,即为徼外势力朝贡、获取远方的珍宝提供便利,重视经营自成都过云南达今印度的西洱河通天竺道,以及由成都经云南至今越南河内的交州道。

唐朝首先恢复对今滇中与滇东的统治。武德元年(),唐置南宁州(治今曲靖),所辖的味、同乐、升麻、同起、新丰、陇隄、泉麻、梁水、降九县,大都位于今滇东北一带。武德四年又置南宁州总管府,管辖南宁(今曲靖地区)、恭、协(今昭通至黔西一带)、昆(今滇池地区)、尹、曽、姚、西濮、西宗(在今楚雄东部)等九州,随后向云南西部推进。麟德元年(),唐置姚州都督府(治今姚安),下辖57处羁縻州,基本完成保护西洱河至天竺道的战略部署。

在今四川宜宾经曲靖至昆明的石门关道(原五尺道)、自今昆明至越南河内之交州道沿途,唐朝修建多处驿馆,以便利行旅往来。贞元十年(),唐朝使臣袁滋奉命出使南诏。袁滋一行沿石门关旧道行九日至制长馆(在今马龙),“始有门阁廨宇迎候供养之礼,皆类汉地”。从拓东城(在今昆明)往西,历经安宁馆、龙和馆、沙雌馆、曲馆、沙却馆、求赠馆、波大驿、白崖驿、龙尾城、至阳苴咩城(在今大理)。若从拓东城南下交州(治今越南河内),先后经晋宁馆、江川县、通海城、曲江馆、南场馆、沙只馆、思下馆、曲乌馆、矣符馆至贾勇步,再登船经水路达交州。以上各处驿馆间距约30里,行旅须行一日,符合唐代关于行驿距离的规定。安宁、沙却、白崖、阳苴咩、晋宁、江川、通海、曲江等地名,至今犹存。在现代公路取代旧路之前,上述地点仍是过往行旅投宿之处。遍查有关史籍,未见南诏修建驿馆的记载。因此,上述驿馆可能建于唐代前期。

在唐前期统治的年间,今滇中、滇东地区的社会经济渐趋繁荣。

《蛮书·名类》称:“当天宝中,东北自曲靖州,西南至宣城,邑落相望,牛马被野。”曲州治今昭通,靖州治今大关,可见东晋、南朝时遭受战争破坏的今滇东地区,唐代前期畜牧业得到较快恢复。唐代云南出产良马。产自越赕川(在今腾冲以北)以东地带的“越赕骢”,因毛色青白相间得名,“尤善驰骤,日行数百里”。“藤充及申赕亦出马,次赕、滇池尤佳。东爨乌蛮中亦有马。”滇池等地的良马亦受赞誉,“东爨乌蛮”指居今滇东的本地民族。今滇中、滇东地区还普遍饲养*牛,“天宝中,一家便有数十头”。通海以南常见野水牛,或一千二千为群。滇池等湖泊冬月多鲫鱼,“雁、鸭、丰鸡、水扎鸟遍于野中水际”。

《蛮书·云南管内物产》说:从曲靖州以南、滇池以西,“土俗唯业水田,种麻、豆、黍、稷,不过町疃。水田每年一熟。从八月获稻,至十一月十二月之交,便于稻田种大麦,三月四月即熟。收大麦后,还种粳稻”。“每耕田用三尺犂,格长丈余,两牛相去七八尺,一佃人前牵牛,一佃人持按犂辕,一佃人秉耒。蛮治山田,殊为精好。”“每一佃区,佃疆畛连延或三十里,浇田皆用源泉,水旱无损。”说明今滇中、滇东延至滇池以西的地区,稻作农业兴盛,还种植火麻、豆、*米、小米等作物。当地流行三人驱使二牛的深耕方法,水利设施良好,可做到“水旱无损”,山间梯田亦随处可见。唐代今滇中与滇东地区,流行春夏季种水稻、秋冬季播小麦等作物的方法。双季种植轮作制延续至今,云南人称为“大春、小春”。

《蛮书·六赕》称渠敛赵地区(今昆阳一带),“州中列树夹道为交流,村邑连甍,沟塍弥望。大族有王、杨、李、赵四姓”。居今昆明、楚雄相连地带的松外诸蛮,“其土有稻、麦、粟、豆,种获亦与中夏同,而以十二月为岁首,菜则葱、韭、蒜、菁,果则桃、梅、李、柰”。滇东等地开采井盐,以安宁井盐产量最大。《蛮书·云南管内物产》说:“安宁城中皆石盐井,深八十尺。城外又有四井,劝百姓自煎。”“升麻(今寻甸)、通海已来,诸爨蛮皆食安宁井盐。”今滇中、滇东地区还流行饲养柘蚕,“蚕生阅二旬而茧,织锦缣精致”。

唐代中期南诏崛起,云南等地*治风云骤变。

南诏崛起缘自吐蕃势力南下。7世纪初,松赞干布统一青藏高原诸部,定都逻些(今拉萨),建立吐蕃奴隶制*权。为掠夺奴隶与各类资源,吐蕃积极向外扩展。吐蕃南下洱海周围地区,“西洱诸蛮皆降于吐蕃”,严重威胁西洱河通天竺道的安全。唐朝出兵驱赶。神龙三年(),唐九征率*讨伐姚州叛蛮,拆毁吐蕃架于漾、濞二水上的铁索桥,铸铁柱以纪功。俟远征唐*撤回,吐蕃势力卷土重来。有鉴于此,唐朝扶植关系较密切的蒙舍诏(南诏),支持其统一洱海地区,组织诸部抗御吐蕃势力。以后南诏坐大,力图摆脱唐朝的控制,为唐朝所始料未及。

天宝四年(),唐朝筹划开通步头路,将交州道与西洱河通天竺道相连,乃遣越嶲都督竹灵倩至安宁筑城。此举引起当地爨氏大姓的不安,借口“赋重役繁、*苛人弊”反叛,杀死竹灵倩并毁安宁城。唐廷令南诏东进平叛。南诏软硬兼施瓦解了爨氏势力,借此机会控制今滇东地区,并强迁今滇中、滇东以爨氏为主的百姓20余万户至永昌之地(今保山、大理一带)。上述区域的乌蛮(木耳夷后裔)因言语不通,且多散居林谷,故得不徙。以后自曲州、靖州、石城(今曲靖)、升麻川(今寻甸)、昆川南至龙和(在今安宁以西)的地区,“荡然兵荒矣”。上述区域的乌蛮乃“徙居西爨故地”,广泛散布在今滇中与滇东一带。《元史》亦曰:“南诏阁罗凤以兵胁西爨,徙之,至龙和皆残于兵。东爨乌蛮复振,徙居西爨故地。”

对南诏的肆意扩张,唐朝十分恼怒。姚州都督府都督张虔陀对南诏多方施压,并进行与之作战的准备。南诏主阁罗凤多次遣使至唐,控告张虔陀欺压,唐廷置之不理。天宝九年(),阁罗凤遣*突袭姚州都督府的治所姚州城,张虔陀被杀。次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领兵征讨南诏。阁罗凤遣使谢罪,愿重建姚州城,扬言若不许则归命吐蕃。两*相接,唐*大败。以后唐朝又两次出兵征讨,均遭惨败。阁罗凤自知撞祸,令树立石碑,镌刻与唐朝决裂前后的经过,称以后若归唐,当向唐使指示此碑,面呈表疏旧本,“足以雪吾前过也”。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唐朝无暇顾及云南。南诏遂与吐蕃结盟,发展为强大的地方*权。

四、南诏时期

安史之乱后,南诏崛起。南诏较大规模的拓边行动有两次。一次发生在阁罗凤时期。阁罗凤与吐蕃结盟,联兵攻占经大渡河至成都之清溪关道的要镇越嶲(今四川西昌)及附近地区,南诏势力遂抵大渡河南岸。唐宝应元年(),阁罗凤率*亲征寻传地区(今德宏等地),于当地择胜置城,并在今西双版纳置银生节度,在安宁设城监。阁罗凤又令凤伽异置拓东城(在今昆明市区),对今云南大部分地区实现了有效控制。

贞元十年(),南诏进行第二次拓边,重点是今滇西北与川西南地区。在唐朝、吐蕃、南诏的争斗中,上述地区诸蛮摇摆不定,南诏王异牟寻对此深恶痛绝。弃吐蕃归唐后,异牟寻用兵上述区域,将铁桥西北大施赕、小施赕一带的施蛮、顺蛮,迁至蒙舍(在今巍山)、白崖(在今弥渡)等地;将今洱海北部的诸部迁至永昌一带,将河蛮迁至拓东地区。

《新唐书·南诏传》称南诏管控的范围:“东距爨(指今曲靖一带),东南属交趾(今越南北部),西摩伽陀(在今印度比哈尔邦),西北与吐蕃(今西藏)接,南女王(在今泰国北部),西南骠(在今缅甸中部),北抵益州(指大渡河南岸),东北际黔巫。”可见南诏经营的重点在今滇西地区,其次是中南半岛的西北部。今滇西北、川西南因受战争蹂躏、人口被强迁而遭到严重破坏。在云南的东北部,南诏大致以今曲靖为界,曲靖以北的区域则被放弃。

南诏的都城是羊苴咩城(在今大理),以拓东城(又称善阐府,在今昆明)为别都。在所管控地区,南诏设十赕、八节度、二都督府等统治机构,以下设立一些州郡。十赕位于洱海及附近地区,为南诏的腹心地带,亦是人众富庶之地。六节度、二都督府是南诏在十赕以外地区所设的重要机构。位今滇中、滇东地区的机构有:弄栋节度(治今姚安),管辖弄栋周围地区;拓东节度(治拓东城),管辖善阐府(治今昆明)、晋宁州(治今晋宁)、河阳郡(治今澄江)、温富州(治今玉溪)、长城郡(治今蒿明)、石城郡(治今曲靖)、东川郡(治今会泽);通海都督府(治今通海),管辖建水郡(治今建水)、目则城(在今蒙自)。今曲靖、会泽为南诏在东北部设治区域的边界。

因平定爨氏大姓反叛,以后又迁走大量的百姓,今滇中一带遭受较大的破坏。但总体来看,南诏对今滇中地区仍较重视。南诏崛起后,认为安宁为“诸爨要冲”之雄镇,有盐池之利,“城邑绵延,势连戎僰”,乃置安宁城监。天宝十二年(),阁罗凤至今滇中视察,“言山河可以作藩屏,川陆可以养人民”。天宝十四年(),阁罗凤命长子风迦异建拓东城(在今昆明市区拓东路一带),“居二诏,佐镇抚”,以收“威慑步头,恩收曲、靖”之效。异牟寻攻破今滇西北、川西南诸部,将河蛮迁至拓东城辖地,又将磨些蛮迁至“西爨故地”,掳获弄栋蛮与汉裳蛮,“以实云南东北”。据《蛮书·云南城镇》:南诏还从永昌郡迁望苴子、望蛮千余户至拓东城,“分隶城傍,以静道路”。上述的移民活动,均寓充实、开发今滇中地带之意。

风迦异受命镇守拓东城。其孙寻阁劝亦留连其地,写诗《善阐台》:“避风善阐台,极目见藤越。悲哉古与今,依然烟与月。自我居震旦,翊卫类夔契。伊昔经皇运,艰难仰忠烈。不觉岁云暮,感极星回节。元昶同一心,子孙堪贻厥。”诗中的“震旦”“元昶”等语,为以汉字记白语(即白文)。该诗流露对洱海故乡(以藤越代之)的思念,提到今滇中至今流行的星回节(火把节)。

南诏后期,拓东城是南诏谋取或联络安南(今越南北部)的前哨,南诏王不时亲履其地。大中十二年(),南诏的拓东节度使诱降唐安南都护府的*官,乃率其众降于南诏,“自是安南始有蛮患”。自咸通初起,南诏两次攻陷安南、邕州(治今南宁),一入黔中(今重庆彭水)。其间唐朝与南诏多次交往。上述用兵与双方间使臣的往来,都经由今昆明乃至曲靖。使臣由唐地至南诏,多由岭南西道(治邕州,今南宁)赴拓东城。乾符六年(),邕州节度使辛谠遣徐云虔往窥南诏。徐云虔在善阐府见到南诏王隆舜,留17日乃还。

今昆明、曲靖较受南诏重视,还因其具有交通枢纽的作用。唐人称清溪关道为云南入蜀之南路,石门关道是入蜀的北路。南诏忽视今滇东北,石门关道随之衰落。贞元十年(),袁滋一行赴南诏册封,因清溪关道被吐蕃所阻,不得已择行石门关道。沿途见林木蔽日,“昼夜不分”。所见诸蛮不知拜跪礼节,“三译四译乃通”。因南诏多次侵扰成都,唐*严守大渡河北岸,清溪关道亦逐渐阻塞。南诏弃吐蕃归唐,连通西洱河通天竺道与交州道的谋划终成事实。唐朝宰相贾耽称这条道路为“安南通天竺道”,为唐朝“入四夷七要道”之一。史籍详载“安南通天竺道”经过的路段,包括每日里程与宿营地点,可想见道路行经之繁忙。行旅自交州经水路至古涌步(在今云南河口),经陆路经禄索州(在今屏边)、傥迟顿(在今蒙自)、南亭(在今建水)、通海、晋宁等地至拓东城,过安宁故城等地乃达阳苴咩城(在今大理);往西可至今缅甸与印度。

宋代以前,内地的航海技术尚不发达。因受太平洋季风的限制,远洋商船自内地东部沿海启程,在逆行季风的情形下多在交州(治今越南河内)靠岸,人员及商品再经安南通天竺道转赴今印度等地。中南半岛至唐朝朝贡的使臣,返回间或行走此道。在这一时期,安南通天竺道与“海上丝绸之路”合为一条国际交通线。在云南入蜀道路受阻的情形下,安南通天竺道及其交通枢纽拓东城,所具有的重要价值显而易见。

南诏以后,今滇中与滇东地区的情形,在不同时期又有明显的改变,详情另行文述。

本文原载于《社会科学战线》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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