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柏的云
我们到双柏县下的鄂嘉镇担任中考监考时,驱车跋涉连绵近三小时的山路。一路听老师讲山村里的奇闻逸事,边讲边指着这里是哪位同事的家乡、那里又住着民族班的哪位同学。我从山上俯瞰鄂嘉镇,拍下这两张照片。我在双柏县妥甸中学工作。最初到妥甸中学时,感叹它仿佛布达拉宫。八百米操场,篮球、羽毛球乒乓球场地俱全,舞蹈教室有一扇明亮宽大的镜面,音乐教室里放满了古筝和电子琴。教室里的投影、触屏黑板也是我从小到大没有用过的,并且硬件设施还在持续更新。妥甸中学
短短几天时间,我就意识到这里的学校和我所经历过的中学大相径庭。我被分配教英语,两个班,九十四名学生。校长委我重任,托付给我一个民族班(火箭班)和一个普通班。我自信我可以教好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从四五岁开始接触英语,小学二年级开始正式学习,但在那之前已经耳濡目染了几年,加上勤奋努力,每堂课认真记笔记,课后完成作业,经过几年的积累,到初中时已经达到一定水平。对我而言,一直到大学毕业,英语是我最喜爱的一门课,并且对它的喜爱启发我去学习其它外语、探索陌生国家——这是一条循规蹈矩的道路,我相信只要学生们按照我的方法,一定可以像我一样学好英语。没有想到,我的经验,反而是一个陷阱。孩子们有相当一部分从初中才开始接触英语,有几位26个英文字母还没有认全,认识音标的更是屈指可数。学校课程安排紧,每月一考,还有期中、期末考试,没有办法放松教学进度。学生又从早到晚都在赶新课,落下这么多年的基础,实在难以补齐。课件上用了小青蛙,就在学生的作业和课本上看见了小青蛙
我为课堂纪律发愁,愁得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我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无法管住调皮的学生,而学生们,他们很多人也不是故意调皮,是从小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很多人也确实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处。在小小的他们浅浅的心里,读书并不能改变命运——得知这个结论后,我深深地被刺痛了。他们出生的地方、成长路上接触的人情风物,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人生走向。我会花几个小时备好一堂课,塞得满满当当,期待他们和从前的我一样安静专注地听课、记笔记。事实上,我在讲台上声嘶力竭的,却是——“不要讲话了”“不要啃芒果了”“把睡觉的同桌摇醒”“再讲话出教室”——我作不出凶恶的样子,学生都聪明,从来不怕我。因此我的英语课,更像是他们在给我上课,让我不停地做实验,看到底怎样才能管住他们的纪律。我的晚自习在周日。在妥甸中学,晚自习是要上课的。周日的晚自习,学生刚收假回校,没有人想要听课。有一次,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在听我讲话,他们各自聊天聊得投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听不见我叫他们的名字,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为此生气。我于是愤怒地说:“下节课我不上了,想听课的自己来我办公室,不想听课地在教室想干嘛干嘛”,讲台下竟然是一片真诚的欢呼声。我沮丧地回到办公室,心想,教室距离办公室也远,不会有人来找我的。上课铃响,过了五分钟,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探脑袋,竟然全班都来了。我想象他们排着队从教室里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走过来的样子,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我让他们在办公室找地方坐下,他们围成一圈,我上课。没有人讲话,都认真地听,记笔记,跟着读。那可能是我上过的效果最好的一节课。学生列队
我给他们放过两次电影,《飞屋环游记》和《驯龙高手》。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这些电影极大启迪了我对英语的兴趣。我的学生们对英语并不是很敏感,但也会有一两位能捕捉到其中的只言片语,兴高采烈地喊出来。我还记得教他们Hiccup(打嗝,同时也是《驯龙高手》主人公的名字)这个词时他们快乐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教学进度允许,我应该每周都给他们放电影。这是我很后悔的事。学生照片
双柏县的学校管理十分严格,学生六点半走进教室开始早读,晚自习则到夜里十点,大部分学生都住校,周六早上回家,周日下午再回到学校;高中生则更辛苦,每周只有周日下午能放四五个小时的假。即便如此,他们的成绩也未见得更优异。我常常思考这是因为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我的学生们有各自的性格,各自的兴趣爱好,我很喜欢他们这一点。我的一些学生很喜欢画画,在课上听着听着就走神了,拿着笔在课本上专注地画起来,旁若无人,自得其乐。我真希望他们严整而紧张的生活中,能多一些这样的快乐。和学生一样,比起上课,我更喜欢学校开展文艺晚会、运动会。我负责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