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修路建电站已经挖掉了半座山,开始倒计时的栖息地或许不足4月…………绿孔雀这次的危机,比过去的滇金丝猴、藏羚羊更加危险。”这是年8月,《户外探险》了解到绿孔雀在中国最后一片面积最大、最完整的栖息地面临危机时,发出的第一篇深度报道。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越来越多的环保、动保组织,科学家、科普人士,公益律师,媒体,创意界人士,社会公众…………将关切的目光与行动聚焦到绿孔雀及其栖息地保护上,这其中,多位国内漂流界的传奇人物、顶级好手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们有的曾是年长江漂流的一员,有的拿到过世界赛事的冠*,有的还是昔日的竞争对手,但都为了同一个目的集结成为“漂流者联盟”,用自己的经验与技能将绿孔雀保护的行动者们——公益律师、动植物学者、野生动物摄影师…………送到栖息地深处的河谷,为科考与公益诉讼取证提供了最可靠的保驾护航。
年3月,法院经过审理,判决“立即停止基于现有环境影响评价下的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建设项目,不得截流蓄水,不得对该水电站淹没区内植被进行砍伐”。作为全国首例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环境公益诉讼,绿孔雀案获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水电站并未永久停工,由此,自然之友提起上诉。年最后一天,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守护绿孔雀仍需继续努力。
年2月,本案入选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长江流域生态环境司法保护典型案例。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和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联合举办世界环境司法大会,本案入选全球十大生物多样性案例集。
今天是六五环境日,今年的主题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在此,让我们回顾绿孔雀保卫战的多个日日夜夜,回顾户外爱好者们为了绿孔雀而进行的“今生最伟大的探险”,温故知新,行动不息。
两年前的春天,许多人第一次知道绿孔雀。一开始,人们就要面对抉择:选10亿投资的大坝,还是绿孔雀最后一块完整栖息地。(原文刊载于《户外探险》杂志年4月刊。)
一身金翠,姿态翩然,绿孔雀是中国唯一的一种原生孔雀,野外种群数量已不足只。
绿孔雀雄鸟。摄影/庄小松
一场公益诉讼,将矛盾推向高潮,也让一群原本毫不相干的人聚到了一起。他们有着不同的职业,律师、学者、摄影师、漂流运动员等,也有同一个身份——绿孔雀的守护者。
这可能是一个略带天真的身份,希冀在经济利益的洪流中,逆流而上,去回溯那片人与自然的和谐景象。这也是一个足够顽强的身份,两年很久吗?他们还有好多个十年、百年要面对。
年的最后几天,国内多位漂流界的传奇人物云集于云南红河,他们打算在红河上游的石羊江进行漂流。这次漂流的目的不是探险。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律师、植物学者、公益机构的摄影师,他们大多漂流经验甚少。
他们陆续登上漂流艇,艇的名字叫绿孔雀号。
寻踪
艇上画着一只孔雀,浑身翠绿,拖着长长的尾羽,昂首站立。绿孔雀在全国已不足只,数量比大熊猫、金丝猴还少。这片名不见经传的河谷,是中国最后一片完整的热带季雨林,也是绿孔雀生存的最后希望。
对于顾伯健来说,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之一。年,还是学生的顾伯健来到云南,攻读植物学硕士。这里是植物的王国,来这里做论文,他脑海中浮现的是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高黎贡山的常绿阔叶林……“我是冲着白马雪山、三江并流,这是多么好的地方。”顾伯健满怀期待地来了,但他的目的地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绿汁江。
“这是哪里?”当导师第一次说出这个地名时,一向自诩地理不错的顾伯健问道。
“我是很多年前去的,大概就在红河流域。”导师也有些记不清了。
顾伯健在石羊江河谷绿孔雀栖息地考察。供图/顾伯健
红河,顾伯健还是知道的。打开地图,红河发源于大理巍山,一路名为礼社江、石羊江,经楚雄州双柏县流入玉溪市新平县,和支流绿汁江交汇,汇流后称戛洒江。江水一路向东南奔流,进入元江江段,之后流入越南。
将屏幕上的地图放大,再放大,他终于看清绿汁江的轮廓。它像是一个歪倒的“几”字,蜿蜒奔向石羊江,最终汇入戛洒江。仅仅从地图来看,他还不明白,身为国际权威植物学专家的导师,为何对此地青睐有加。
几个月后,他和朋友开着一辆快报废的皮卡,一路从西双版纳来到双柏。进入绿汁江流域,海拔越来越低,植被也越来越漂亮。墨绿的树冠一团接着一簇,密密实实,占满了两岸山坡。热带的感觉扑面而来,顾伯健“一下就被震撼了”。然而,这片不为人知的河谷,远远比想象中更为丰富。
绿汁江河谷。摄影/顾伯健
做调查时,顾伯健一直有个习惯,喜欢问问老乡当地有哪些动物。闲谈中,有人告诉他这里有孔雀。顾伯健也是一个观鸟爱好者,早就听说云南有野生绿孔雀。但除了摄影师奚志农年曾拍到过,十几年间,再也找不到绿孔雀的清晰影像。
他回忆道:“之前在我们观鸟爱好者的圈子中,提到中国的野生绿孔雀,就是一种很悲观的论调,觉得这个物种在中国可能快灭绝了。”村民说每年3月都会听到孔雀的叫声,这让顾伯健兴奋不已。
绿孔雀警惕性非常高,轻易不会出现在人面前。顾伯健很喜欢一首词,是唐代欧阳炯的《南乡子》。“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
绿孔雀的外部特征和生活习性,请放大观看。原图刊载于《户外探险》杂志年4月刊。插图/田震琼
老乡向他提起60年代以前的事,那时候人和孔雀还很融洽,村民在地里干活,孔雀就在田间开屏炫耀。
第二天,村民找出一枚孔雀的覆羽。这片羽毛纹路清晰,金色的眼斑嵌在正中,虹膜是耀眼的翠绿,瞳孔处蓝得幽深。将它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端详,每每变换角度,羽毛的色彩也会相应变化。仅凭一片羽毛,就可以想象绿孔雀的华丽。
绿孔雀羽毛。摄影/顾伯健
绿汁江归来,顾伯健立即着手查找文献。20世纪60年代以来,有关中国野生绿孔雀的学术论文并不多,中文9篇,英文仅1篇。其中,年发表的《绿孔雀在中国的分布现状调查》,他印象最为深刻。通过年到年的调查,专家估计在中国约有~只野生绿孔雀。顾伯健听到绿孔雀消息的地方,在过去是绿孔雀分布最为集中的区域。
60年代以后,绿孔雀栖息地生境遭破坏、滥捕滥猎以及遭遇*杀,绿孔雀种群数量急剧下降。年3月,楚雄市有村民捡到过10余只被*死的绿孔雀。在论文的结尾,专家建议在云南四处地区建立专类自然保护区,其中就包括石羊江、绿汁江流域。
石羊江河谷的绿孔雀栖息地。摄影/顾伯健
二十余年过去,绿孔雀的濒危状况并没有缓解。“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就是村民告诉我,这里将来会建水电站。”顾伯健得知,一旦水电站建成,他调查的这片热带季雨林植被将被淹没,绿孔雀将无处可栖。
顾伯健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追踪绿孔雀。从年开始,他一边进行热带季雨林的植被考察,一边在红河上游寻访绿孔雀。之后,他还在石羊江找到绿孔雀的踪迹。除了绿孔雀,那片河谷也分布着成片的季雨林。里面有云南最古老的一种植被,苏铁,国家一级保护植物。
建设中的戛洒江一级电站。摄影/顾伯健
水电站的威胁也越来越大,成为了他的心病。年硕士论文答辩时,他还听闻水电站不让建了。他也曾找过专家、研究所等,但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
年4月,顾伯健搜到一条新闻:“戛洒江水电站导流洞工程于3月29日开工,其正常蓄水水位米,坝高.5米,计划年11月大江截流,年8月首台机组发电。”
发声
爆破声不时传来,坐在车里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半座山被炸掉了,原本植被葱郁的山坡只剩裸露的沙石。路旁的行道树都已被砍,光秃秃的树干倒在一旁。到处都是泥,到处都是尘土飞扬。
摄影/野性中国奚志农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来到施工现场,顾伯健的心情还是挡不住地沉重。年3月12日,天下着小雨,还未到戛洒江水电站的坝址,路上已经开始堵车。受水电站施工影响,白天只有两个时段可以通行,分别是11:00~12:00和14:00~14:30。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了,想求助一些个人或者组织,至少让大家知道这么个事情!”
当天夜里11点多,他在朋友圈记下了所见所闻,并写道:“三年来,眼见这熟悉的土地已经开始一点点面目全非,深知这电站蓄水后极大的恶果,只要还有点良知的人,怎能保持沉默?!”不到半个小时,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全文转发了他的朋友圈。
只要你关心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就一定知道奚志农。通过他的镜头,滇金丝猴、藏羚羊等得以受到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