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宗乾隆酷爱赋诗,在位60年间,留下了《乐善堂集》,御制诗《初集》《二集》《三集》《四集》《五集》以及《余集》,共收录诗作四万余篇,其数量远远超过李、杜等大诗人,难怪他在暮年回顾时以此为傲:“予以望九之年,所积篇什几与全唐一代诗人相埒,可不谓艺林佳话乎?”这些诗吟咏内容十分广泛,上至从*、祭祀、巡幸、筵宴等国家大事,下至读书、泛舟、赏花、品茶等生活小事,无不一一收录其中,乾隆自谓“其间天时农事之宜,莅朝将祀之典,以及时巡所至,山川名胜,风土淳漓,罔不形诸咏歌,纪其梗概”。
自雍正起,圆明园就成为清帝的常居之所,尤其是乾隆在位期间,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对圆明园进行扩建和改造,使之成为“天上人间诸景备”的“万园之园”。除每年紫禁城中的新年祭祀等重大活动以及盛夏的热河狩猎之旅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园中度过,因此御制诗中包含了大量与圆明园有关的诗作,几乎可以作为乾隆园居生活的日记。朱家溍、李艳琴等将御制集中(除“余集”外)与圆明园有关的诗辑录于《圆明园》学刊2-5期,共余首,涉及景点余处,几乎遍及圆明、长春两园主要园林景群,但未见绮春园诗作。这些诗或描述园内景致,或记载园内盛事,无论借景抒情还是借事颂景,都离不开园内的草木荣枯、春华秋实,它们是了解圆明园盛期植物景观状况的最宝贵资料。
《圆明园》学刊辑录的御制诗中涉及园林植物的诗数量众多,由于时间和水平有限,笔者对其仅作一般浏览,难免有遗漏之处。现仅根据诗的内容分为四大类予以概括,从这四种不同的类型中大致可以了解到当时圆明园内的部分植物种类及其配置方式。
01即景抒怀诗中的园林植物乾隆写诗,往往是由景生情,即兴而发。因此在涉及植物景观的圆明园御制诗中,描写眼前所见景观的即景诗是数量最多的一类,而即景诗中又以四季即景为最。
1春季即景桃红柳绿是春天的特征,同时柳又是圆明园内应用最多的四种植物之一(张恩荫,)。御诗中关于柳的描写多达30余处,如“砌苔堤柳添颜色”“柳色薰*桃染红”“欣看柳陌轻*染”“柳摇金色笼桥尺”“柳岸*轻染”“琼华楼畔柳,窣地是*金”等,描写的多是岸边或路边的柳树发新叶颜色之变化,同时“堤柳”“岸柳”“塘柳”“柳陌”等也说明柳多配置于沿岸、堤或路边等处,以形成一路行来皆春色的景观,“楼畔柳”则是比较个别的种植方式。
诗中关于桃的描写也非常多,“柳岸桃蹊未放春”“桃坞簇红霞”“谁怜风妬坞桃红”“红润山桃欲放花”“红薰桃朵向阳开”等。从初春含苞欲放到仲春花光渐繁直至暮春山桃欲谢都有记载。从诗中可以看出,桃或植于岸边,或植于路缘,多以成片种植为主,才能形成如云似雾的景观。值得一提的是,诗中多次出现桃柳共存之句,可见一棵桃花一棵柳的配置方式在圆明园应用甚为广泛。
此外,诗中还写到了其他植物,如“竹埭森森突笋包”“榆烟寒食候,杏酪养花天”“紫苞新笋箨,绿染老松钗”“月明李碧好登台”“戟戟新蒲剌渚浔”“柳绿枫丹绘园景”“画水鱼穿嫩藻行”等,表明园内有竹、榆、杏、松、李、红枫等乔木,还有菖蒲、藻类等水生植物。
同时,春景诗中还时常写到盛开的百花,“百卉争鲜荣”“花木杂芬芳”“百和浓香熏艳卉”“苑葩谁与添颜色”“春半园葩开笑靥”“难堪温卉傍人红”“只教盆卉答芳辰”“时卉虽迟映阶发”“御园花事尚芳菲”等,虽未具体指明花卉种类,可见当时园内草花种类十分丰富,符合目睹过圆明园盛状的西方人的描述:“所有的山岗上栽满了树林花草,尤其是各种花草更为普遍,好似一个人间天堂。““每座宫殿里,也充满了花草的芳香,使人尽情地感受到一种天然的美。”草花的种植方式以砌卉(即花坛种植)和盆卉为主。
2夏季即景乾隆御制诗中,描写夏景的诗不多,因为每年夏天乾隆以热河避暑山庄为主要居住及办公场所,在圆明园内逗留时间较少。在夏季即景诗中,荷花与牡丹是提到最多的两种植物。“阶前木芍药,几朵迎曦开”“牡丹谢埭收春色,芍药翻阶烘日窠”“牡丹花放待风吹”等,可见圆明园内牡丹与芍药的种植十分普遍,种植方式多以花坛为主,也有专门以牡丹为主景的景点如镂月开云、慈云普护等。
圆明园内水面面积巨大,给植荷提供了广阔的场地。有许多景点都以荷花命名,如竹深荷净、曲院风荷、芰荷香、莲花馆、荷香书屋、荷香亭等。诗中“龙池新莲芳”“荷花荷叶湿垂头”“一片新荷白打红”等均为对荷花的描写,另有专门的赏荷诗十余首,多为陪同皇太后赏荷之作,“香因风细赏清远,色带雨鲜恰净真”“走汞露圆纷叶屿,喷兰风爽度花湾”“净值呈芳度,红装照碧漪”等,对荷花的香气、颜色及荷叶上露珠作了较多的描摹,生动展现当时的荷塘夏景。
夏季即景诗中,涉及的植物还有槐、柳(“风槐烟柳绿成帷”)、松(“窗虚松涛清”)、石榴(“榴风麦日丽端阳”)、芦荻(“风摇芦荻洒然清”)、野花(“野花有分亦敷荣”)、菖蒲(“鱼傍蒲根避钓人”)以及各类草花(“锦阶花色嫩如浇”)等。
3秋季即景秋季的圆明园秋风送爽、层林尽染,与春日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鲜明的季相变化也在乾隆的诗作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红叶千林似锦张”“今朝看枫柏,秋染半丹*”“枫叶经霜绿带殷”“柳绿枫丹绘园景”等句均是描写色叶树的秋景,这里的“枫”并非特指某一树种,而是可能包括了槭树科的元宝枫、红枫、五角枫等,甚至有可能包括*栌等非槭树科秋色叶树种。另外乾隆也提到了乌桕、柳、柿、梧桐等落叶乔木,尤其是梧桐,作为体现秋天意境的典型树种,园中应用也非常广泛,“战雨晚桐漏疏影”“梧影萧疏风过处”等。而梧桐又往往与芭蕉共同配置,“梧风初送爽,蕉雨乍堪听”,风吹梧桐、雨打芭蕉,共同构成萧瑟的秋景。成片的荷花此时已经只留下残余的茎叶,“乱荷红带紫”“欲老荷雕谢”,更给园子增添几分秋意。此外,园内还有竹、松、柏等常绿树作为秋色的背景,“籁泛竹林筝”“绿云不蔽松梢日”“底峙恒欣双柏翠”等,使得秋天的圆明园色彩更为丰富。
秋季草花主要以菊为主,乾隆在诗中也多次提及,“冒霜早菊先重阳”“亚盆洋菊正争开”“喷阶香簇菊花*”“菊花逾节*兼紫”等,诗中提到了*色、红色、紫色的菊花,还有“洋菊”“早菊”“菊花”等品种上的区别。尽管其叫法并不一定确切,足见当时应用的菊花品种很多。在应用方式上,除常见的地栽、花坛、盆栽外,“大邑瓷瓶宜供菊”一句还提到了瓶插供菊。
4冬季即景冬日的圆明园脱下了秋天的似锦红装,换上银白的素衣。在这百花沉寂的季节里,唯有梅凌寒独开,所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对梅与雪的描摹与吟咏便成为乾隆冬日最重要的主题之一,“盆梅白玉条掳遍”“树看梅朵不闻馥”“打头梅蕊自飞浮”等,主要突出梅的香味及雪中赏梅的意境,“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诗中多处提及“盆梅”,结合华北地区的气候条件,可见当时圆明园中梅的主要种植方式以盆栽观赏为主。
“岁寒三友”松、竹、梅都是古典园林中最常见的冬季主景植物,常被文人墨客称道,圆明园中除盆梅大量应用外,松和竹的用量也非常大,每个季节的诗作中都有较多记载,冬景中则更能体现其凌寒不凋、万古长青的精神,也象征国家长治久安、江山稳固,因此深得乾隆喜爱。“却爱苍松独后凋”“银竹森森洲渚渺”“松轩筠牗有那居”等,松和竹多应用在建筑周围或庭院当中,形成“松轩筠牗”。又因有“松鹤延年”之说,往往在养鹤场所附近植松,以形成“松留佳荫鹤常陪”之境。
在初冬圆明园诗中,菊仍然被多次提及,“盆菊仍霏清净香”“洋菊还留别样芳”“菊芳犹满盎”等,诗中“仍”“还”“犹”等字充分说明菊花花期之长,直至冬日仍未凋谢。
[作者]
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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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