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冠李戴的汉封双柏
岳晓锋
历史研究对文旅的作用不言而喻。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河南省的文旅品牌还存在着一些不足,为取悦游客,以讹传讹的自编故事往往会降低旅游的品味。
年《登封县志简编》嵩阳书院的大汉柏不仅树龄超过年,而且具有非常高的人文价值。古往今来,无数的文人雅士、帝王将相对其崇敬不已。明代儒学大师唐顺之称赞说:“嘉树植崆峒,年长势更雄。已无秦帝幸,尚有汉王封。”甘肃巡抚陈棐在《三将*古柏歌》中写道:“此柏正同三代将,岂尔秦汉可比量。”“惟有将*三柏几千载,寿过子晋迈浮丘”。清代帝师耿介激赏道:“力拔地轴势掠云,盘薄山岳气氤氲。”乾隆皇帝认为唯有诗圣的作品可以与汉柏相媲美:“我曾快读杜甫诗,千秋绝作叹莫比;嵩阳今见汉时柏,学步吟怀不能已。”当代学者赵朴初不仅写诗赞颂:“嵩阳有周柏,阅世三千岁”,还宣称:“我不敢讲在全世界最大,但在亚洲绝对可称第一。”
然而正是这棵“第一古柏”,其名字一直被张冠李戴,误称“二将*”,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谬误之下,还有人编造了汉武帝错封古柏的传说故事。说的是刘彻带领大臣到嵩山参访,一激动,竟然把先看到的柏树顺口封为“大将*”。之后不得已只好把更大的柏树封为“二将*”。让刘彻惊掉下巴的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后边居然还有一棵最大的柏树。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虚荣心,他只好一错再错,把最大的柏树称为“三将*”。造假者为了说服游客和自己,还编造了打油诗用以圆场:“大封小来小封大,先入为主成笑话。三将*恼怒自焚死。二将*不服肚气炸。大将*笑倒墙头上,自觉有愧头低下。是非颠倒两千载,金口玉言谁评价?”
仔细想来,误封之说漏洞百出。两棵将*柏相距不过几十步之遥,刘彻及诸大臣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即使当时此地为原始森林,也不可能遮人耳目。至于金口玉言之说,更是可笑的猜度:只要是人,不可能不说错话。为了让皇帝大臣们言而有信,不轻易反悔,古人早已想到了一个可靠的方法:白纸黑字记下来。正因为如此,宫廷一直安排专人记录,到了汉武帝时已经专设起居注官。
对于嵩阳书院的三棵古柏,史书上的记载有很多。明代的太仆少卿、金石家、收藏家都穆在《游嵩山记》中说:嵩阳废观三古柏“柏之高皆不逾三丈,大者六人围之,下旧有石刻云:汉封大将*。其次四人围之不尽,道士云:此次将*也……其又次亦三人围之。”明代的山东参*周梦旸在《嵩少游记》中写道:“碑之旁三巨柏,汉武帝所封三将*也。大者居中央,七人围,次居南,围六人,又次居北,围亦可四人”。
年萧梅性在嵩阳书院很显然,中间最大的柏树是“大将*”非“二将*”。明代的工部尚书周叙在《登嵩山记》中说得非常清楚:嵩阳观久废,“惟古柏三株存。大者围几三丈,高二倍之。相传汉武帝封为大将*,有石刻识其下。次者亦几丈围,云皆封次将*。”清代理学家,曾任兵部主事的李来章在《同观汉柏记》中写道:“稍南一枝大略相同,但围减数尺耳。士人因汉武之封,呼大者为大将*,此为次将*云”。也就是说,康熙六年遭野火焚烧的三将*柏是最小的一棵古柏,其名称一直未变。中间最高大的是大将*,南侧为二将*。
乾隆十五年,皇帝弘历曾亲笔画过几副大将*柏,全是现在的“二将*”。宫廷画师张宗苍所画的《嵩山汉柏图》,则是现在我们常说的“大将*”。张宗苍笔下的将*柏,高耸挺立,完全不像我们现在看到的斜躺在墙上的模样。由此可以断定,南边的这棵古柏倾斜不会早于乾隆十五年。
大将*和二将*的名称是什么时候开始颠倒互换的呢?
年8月19日,曾任袁世凱家庭教师的张肇松来到嵩阳书院。在《嵩岳游记》一文中,他说:“右坪一柏,大可十人围,高十丈余,郁苍古茂,乃汉武帝所封大树将*”。无独有偶,年9月2日,曾代理教育总长的袁希涛也来到了嵩阳书院。他在《游中岳嵩山记》中指出:“有古柏三株,最巨者在中院,汉武帝时封大将*。”年3月3日,同盟会会员、北京大总统府*事咨议蒋叔南来到嵩山游玩。他同样在《嵩山游记》中写道:“二门左侧一老柏,大可三抱。云是汉封二将*柏也。大将*柏在北院,大可五丈围,中空分干八九,上挺者五六枝”。年夏,旅行家萧梅性说:“其中汉封大将*柏犹健在,霜皮虬枝,夭健如龙。正干四披,可十人围……其次者汉封二将*。”萧梅性不仅把自己的《中岳游记》发表在《旅行杂志》上,还把拍摄的大将*柏照片附于其中。而他所标注的大将*柏正是我们现在常说的“二将*柏”。同一年,河南省*府主席刘峙来到登封,在南侧的柏树下留影,刊登在《河南*治》上,照片的说明为“刘主席在二将*柏前合影”。
年10月1日,登封县文化局刊印了《登封县志简编》。不论是文字记述还是照片说明,都把最大的柏树称为大将*柏。此外,书中并未刊载汉武帝误封的故事。
由此看来,双柏名称互换应该是在年代初期。根据笔者在登封本地的调查得知,始作俑者是当时的某位导游。
历史总能揭示真相,也让造假者无处藏身。也许正是因为历史研究的缺失,大将*柏和二将*柏在当代一直被交错混淆,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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